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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章 番外合集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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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滿庭秋菊,鋪了一院,如鋪璀璨黃金。

小玉原本覺得秋菊俗氣,但看得多了,倒覺金菊不錯。無論是小如指甲蓋的野菊,還是大如臉盆的金菊,都各有姿態,而且清香撲鼻,聞多了也不會覺得香得膩味。

一席鵝黃色衣裙立在滿庭盛開花海中,都要與景融為一體了。魏臨遠遠看著,步子漸慢。走到亭子,便有太監喚小玉。

小玉轉身瞧見魏臨,快步走到跟前,笑靨如花,“皇帝哥哥。”

魏臨喚她坐下,問道,“怎麽得空進宮了。”

“爹爹說你這兩天染了風寒,我就進宮來看看你。”

“那我不得病,你就不來了?”

小玉笑笑,“皇宮到底不是我該多來的,而且你這樣忙。”

兩人兒時疏疏離離,後來魏臨總是有意無意親近她,慢慢的又恢覆如常。小玉也待他如兄,規矩都讓他免了,不愛看,也不愛聽她客氣。久了,連身邊的太監都習慣了。

小玉問了他近況,聽他說話仍帶些許鼻音,便囑他好好歇著。魏臨一一聽著,等她說完了,才問,“你的香囊是新做的?以前沒見過。”

“皇帝哥哥你眼神真好。”小玉擺了擺腰間冰藍色繡花香囊,略有得意,“這是我自己做的,娘都誇我繡活越來越好了。”

魏臨笑笑,又多看一眼,“那玉兒給我做一個可好?”

小玉說道,“不好不好,娘說了,姑娘家的東西不能隨便送人的。”

魏臨看她,“那怎麽樣才不是‘隨便’?”

小玉面頰微紅,“喜歡的人呀。”

魏臨輕點了頭,“那……玉兒有沒有喜歡的人?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那有的話跟我說。”

小玉笑眼彎彎,“皇帝哥哥要給我做媒嗎?”

魏臨微頓,笑道,“是啊,給你做媒心扉上的紫羅蘭。”

“要是我歡喜他,他又不歡喜我怎麽辦?”

“那就綁了送給你。”

“那樣可不好。”

魏臨問道,“為什麽不好?”

小玉瞧瞧身旁,這才低聲,“因為以後要一起過日子的,總不能成天綁著,那樣他會不開心的。他不開心我就不開心了,所以還是不要綁的好。”

魏臨正要喝茶,聞言,茶沾唇邊,又放下了,“嗯。那玉兒喜歡怎麽樣的人?”

小玉笑道,“最好是會念書的人,如果是狀元就更好了,那樣就一定會留在京城入翰林,不用外派,也不用被派去打仗了。”她討厭打仗,從小落下的陰影,希望一輩子都安定。爹娘都在身邊,想去見誰,都能見到。她又說道,“皇帝哥哥又瘦了,連我這個不懂朝政的人,都知道我們大央皇帝太操勞。這樣不行的,你要吃多點肉才行,不要太累,早點睡。”

魏臨緩聲,“屋裏沒要等的人,就不想早回就寢。”

“可是皇帝哥哥不是有很多妃子嗎,前陣子還剛冊封了一個。”魏姿出嫁前跟她說,讓她要多來皇宮陪陪她兄長。可是每次小玉都覺得,他倒並不是很想看見自己。

從宮裏出來,坐上等在宮門的馬車,她還在琢磨這件事。

馬車行了多久她不知道,只是突然車夫將馬車停下,不知在和誰說什麽。旁邊婢女已撩開三寸簾子,說道,“前頭有人爭執,將路堵住了。”

小玉好奇看去,前面果然堵滿了人,因馬車較高,能看見那爭執的人。聽不清吵的是什麽,但是看情形,是不會這麽快散了。她看看天色,夕陽將落,家裏快要開飯了。她從馬車下來,帶上婢女想走路回去。

從這裏擠入人群,迎面也有人往這走。小玉沒有在意,可走了兩步就覺不對,摸摸腰間,那香囊流蘇上,竟卷上了一條繩子。她捉住那繩子,探頭看去,許是扯到了盡頭,那邊也用盡扯了扯。

不一會那邊擠來一人,個頭極高,一身長衫,是個讀書人的裝扮。小玉擡頭看他,又看看他手裏捆著卷軸的繩子,跟纏住自己香囊的是一根。

那人啞然失笑,“我說它是掛哪了,原來是在這。抱歉姑娘,不要將我當做賊人,只是線沒纏好,不小心掛了你的香囊。”

婢女警惕看他,說道,“我們怎麽知道你不是小賊?”

那人想想說道,“等等。”他將紅繩咬斷,隨即在手上編織起什麽東西來。十指靈活纏扣,那繩子就像是活了過來,在指上纏繞,慢慢成形。

小玉目不轉睛盯看,不知道靈活的是他的手,還是繩子真如活物,像是自己穿過指間。

旁邊嘈雜的人聲未散,可小玉已經聽不見了。編織的人也專註指上紅繩,沒有受到一絲幹擾。

約莫半刻,那紅繩已經成形,變成了一只秀氣精巧的小圓豬。尾巴四肢都有,就是缺了眼睛。那書生從懷中拿出一塊布,取出包裹著的炭筆,添上眼睛,這豬就活了過來般。

小玉驚嘆,“真妙。”

儒生瞧她喜歡,笑笑遞了過去,“送你了。”見她遲疑,他又道,“也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。我妹妹小時候最喜歡我編的小豬,總能哄住她。後來長大了,她就不愛這些了。”

聽著還覺失落,小玉這才接過,和他道謝。

儒生還有事要忙,沒有和她多說,就急匆匆離開了重生,前妻的誘惑。

小玉回到家裏,見父親的隨從在院子裏打掃,就知道父親今天沒出去。問了管家,才知道今天有客人來。人還沒走到大廳,就聽見父親和人交談的愉悅聲,然後她就瞧見了那和父親說話的人,正是剛才做小豬的人。

那儒生察覺門口有人影,也往那看去。見了她也認了出來,不由一頓。

小玉不好多留,只看了他一眼就走了。回房時婢女說道,“那人就是老爺的貴客?倒是巧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小玉沒走幾步,後面就有人撲來,捂住她的眼,耳邊怪聲怪氣,“猜猜我是誰。”

“我猜是一只會跑的小豬。”

嫣然一聽,立刻松手,哼聲,“大姐欺負我。”

小玉轉身,摸摸她的腦袋,笑道,“不是跟娘親去買東西了嗎,這麽快就回來了?”

“嗯。姐姐去宮裏沒帶什麽回來嗎,每次聖上太後不都會給你許多新奇玩意麽?”

“沒有,別摸了。”小玉被她撓得癢了,也伸手還擊,姐妹倆一起笑了起來。

玩鬧間,方才那只紅繩小豬滾落在地。嫣然瞧著好看,俯身撿起,“這個好玩,姐姐借我玩吧。”

“誒……”小玉來不及阻攔,就被妹妹搶了去。瞧她喜歡,罷了,就讓她瞧兩天吧。

晚上用飯前,齊妙問起今天那儒生的事來。謝崇華說道,“是宋大人的遠房侄子,去拜見他時,我正好在那,覺得他品行不錯,一來二去,倒有點忘年交了。開始以為他是宋大人的門生,直到宋大人說了,才知道原來是親戚。”

丈夫性子孤高,要想他和成為朋友,並非易事。三言兩語,齊妙就知道他十分讚賞那年輕人。而且有個做二品官的親戚在,他卻不說,可見也不是個喜歡攀附關系的,“要怎麽稱呼他?”

“姓邵,單名一個還字。”謝崇華見長女也在聽,還聽得認真,想起今日的事來,問道,“那邵公子玉兒認識?”

小玉答道,“也不算認識,就是回來的路上人多,我便下車走,香囊和他手上拿著的線纏住了,說了幾句話。”

謝崇華恍然。

用過飯,等兒女都走了,齊妙才和丈夫說道,“玉兒到了該出閣的年紀,這幾個月門檻當真要被踏破了。也不知玉兒喜歡怎麽樣的,又碰不碰得見自己喜歡的。”

女兒還小不用想這些,女兒一大,也的確要考慮這個了。謝崇華嘆道,“一嫁就要離家,想了想,舍不得。”

齊妙也歷經過這種事,一想到那總膩在自己身邊,陪自己說話的女兒要離家,就覺鼻子酸了。可女大不中留,她不能耽誤女兒的婚姻大事呀。哪怕萬分不舍,也還是得為女兒擇個良人,“是舍不得,可玉兒的確是長大成人了。我們不要將她嫁遠了,就在京城裏,倒還是能常見的。”

謝崇華應了一聲,說道,“你尋個空,跟玉兒打探打探,她要是有喜歡的公子就最好不過。”

除了小兒子,三個兒女年齡都差不多,長女一嫁,意味著過兩年幺女也要嫁,長子要娶。這女婿難挑,媳婦也難挑。過了許多年安逸日子的夫妻倆,又難得地失眠了。

翌日齊妙喚了女兒過來品茗,也想和她說說婚姻大事,“這茶是貢茶,新上的,你父親進宮時聖上賞賜的。”

小玉瞧著那茶葉,越發覺得眼熟,“有點像皇帝哥哥上回給我的那些重生鳳傾天下。”

齊妙微頓,“聖上還常召你入宮玩麽?”

“今年少很多了。”小玉看著母親,從她眼裏讀出幾分擔憂和欲言又止的意思來,笑了笑說道,“是我推脫了幾次。”

知道她有主動推脫,齊妙才放下心來,“皇宮禁地,到底不好多去。”

“嗯。”小玉見茶泡好,從下人手中拿過,給母親斟了一杯。

茶水淡綠中帶著一抹微黃,聞香撲鼻。果然跟聖上給她的一樣,越想,就越明白他的心思。可越明白,小玉就知道他們又要更疏離了。

她視他為兄,為友,可因自己在他眼裏不是這樣,總有種強行疏離的意思,讓她心裏很失落。兒時好友,又少了一個。

“玉兒。”齊妙見她走神,微微笑道,“那同你玩得好的刑家姑娘,怎麽最近都不來找你了?”

小玉笑道,“娘忘啦?藍藍她三個月前嫁人了呀。”

齊妙恍然,又笑道,“藍藍跟玉兒年紀相當,她嫁人了,玉兒也該想想自己了。”

提及這事,小玉才明白母親醉翁之意不在藍藍,是在自己這。剛因魏臨一事她心底已經有些難過,如今母親又提這茬,頓時更是難過,輕聲,“娘……女兒一輩子陪著您和爹爹好不好?”

見她眼紅了一圈,齊妙也笑不出來了。伸手將她攬入懷中,低聲,“爹娘也想留你在家,可爹娘終有一日沒辦法陪著你,到時候,就要別人代替我們陪著你不是?”

小玉眼更紅,急道,“娘不要說這種話!”

齊妙撫著女兒,“嗯,不說這種話,只是這事是無法避免的。與其讓爹娘挑個你不喜歡的,倒不如大方點告訴娘親,你心裏可有歡喜的人?”

“沒有。”小玉一點也不想離開家,離開爹娘。說時還帶點孩子氣,“連想多看兩眼的都沒有。”

齊妙苦笑,溫聲,“要是有喜歡的,一定要告訴娘,否則到時候爹娘挑了個你不喜歡的,那就難辦了。”

“非嫁不可麽?”

齊妙怎麽舍得她嫁,可自己終究不能一世陪著她的。等他們歸土後,難道讓女兒孤苦地過嗎?這不是身為母親該做的自私事,“嗯。”

小玉嘆了一口氣。

人啊,還是不要長大得好。

一晃已快臘月,小玉外出回來,果然又瞧見了那邵還。兩人見的次數多了,這會已經能說上兩句,打聲招呼再走。

晚上謝崇華留他用飯,邵還沒有多留,早早走了。看得齊妙笑道,“我倒覺得他有幾分像當年的你,你像當年的宋大人。”她聽丈夫說過當年入京的事,總覺神似。

謝崇華笑笑,“不知不覺竟都過了十六年了。”

“可不是。”齊妙念了一句,又說,“玉兒出生那年,你剛好入京參加會試。”

如今女兒都十六了,日子過得真快。

邵還敬謝崇華為良師益友,每每學術上有難解之處,便會來尋他問。謝崇華也十分樂意和他解釋,肯吃虧肯用功的年輕人總覺是塊璞玉,謝崇華很是喜歡。而邵還也不怕別人說他和丞相大人攀附關系。

這走動得多了,也吃過一兩回飯,邵還越發覺得謝家上下的氣氛很是輕松,不同別的官家人囂張萌寶傲世娘親。就連謝家的幾個孩子,都教養得和別家不同。舉止貴氣,骨子傲氣,不同於那些高官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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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臨發現小玉已經有兩個月沒有進宮了,想來想去,還是讓太監去讓她進宮來敘。

她喜歡的果點已準備好,還有院子裏的花草都精修了一遍,就連一套茶具,都是新呈上的貢品,他也還是頭一回用。可等了半晌,太監回宮,說謝家姑娘身體不舒服,不能進宮了。

魏臨也不傻,三番兩次說身體不適,他也猜到她到底是真不舒服還是假不舒服。想來也可笑,第一回她這麽說時,他還讓人送去名貴藥材,生怕她難受。可現在……

太監見他緊閉了眼,臉色鐵青,小心翼翼道,“那謝家姑娘總不會每回都如此,這是欺君了吧。”

魏臨緩緩睜眼,冷看他一眼,“下次再說這種話,你的舌頭也不要留了。”

太監驚得一震,忙退後閉緊了嘴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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臘月已至,京城冰天雪地,白雪皚皚,一夜暴雪,連街道都堵得看不見路了。

百姓掃開門前雪,路才見寬。謝家掃完自家的雪,齊妙就讓下人都去清掃街道,好讓百姓早點通路。

這路還未開,倒見長子又拿著他的長弓要外出。齊妙問道,“山上雪更多,哪裏能狩獵,今天就不要外出了。”

“我跟邵九哥約好了的,不能食言。”斐然笑笑,“昨天我們也說好了,要是山上雪太多寸步難行,我們就跟山下農戶買只雞,烤了吃,也算是狩獵了。”

齊妙搖頭微微笑道,“真是越發愛玩了,你不愛念書,可你邵九哥明年還要考會試入殿試的,不能讓他成天帶著你玩,耽誤了人家做功課。”

斐然說道,“我們可不是整天都在玩,邊玩邊探討學術呢。”

齊妙知道他天資聰明,如今已成俊朗少年,再過兩年就是參加科舉的事。但是他就是不如他父親勤奮,書院裏是名列前茅,可謝崇華總覺他還不夠刻苦,太知足了。齊妙倒覺知足常樂,丈夫心底,許是苦過,所以不將十分力氣用過十二分,他就覺得兒子不刻苦。

所以近來才總將邵還掛在嘴邊吧。

邵家家世雖然不比謝家富貴,但也不算太懸殊。而且邵還為人她也滿意,就是覺得女兒對他沒什麽念想,若是有,這女婿倒是合他們夫妻的眼緣。

嫣然一聽哥哥要去獵場,便也說要去。聽得斐然笑話她,“你不是看不得獸類中箭受傷嗎,跑去做什麽。”

嫣然轉了轉眼,“就是想去。”

“就不帶你去。”

嫣然鼓腮,“哼!”

齊妙笑笑,這兩人,從來都愛這樣鬥氣。

小玉今日又收到太監來傳消息,魏臨讓她進宮去走走。小玉推了幾次,他總不會不明白。可既然明白她在推脫,還是讓人來叫,那說明他以後還是會繼續喊。

與其如此,倒不如說個清楚,可這種事又怎麽能說得清楚。

小玉苦惱了半日,躲著也不是辦法,便拉著妹妹一起進宮去了。

魏臨聽見小玉來了,很是高興,可一聽連嫣然也帶著進宮,那好心情便如高山瀑布的落水,從上跌至下,摔得又重又痛爺,你劫錯花轎了。

太監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,就等他開口。原本已經收起的奏折,又重新拿了出來,半句不說。

小玉和嫣然在宮裏等了許久,便有宮女過來送食,領她們去各處花園賞花看雪。魏臨一直沒出現,說是公務繁忙。小玉卻隱約覺得,他是生氣了。

嫣然見姐姐有心事,問她怎麽了。小玉說沒事,嫣然也不好多問。回到家裏,送姐姐回了房,連帶著她這做妹妹的也因為擔心而有了心事。還沒回到自己屋裏,正好瞧見母親進了院子,便走了過去。

齊妙見她身上披著披風,便問道,“出門了麽?跟你哥哥一樣,下雪天也攔不住你們,打小就愛玩。”

“嫣然是和姐姐一起進宮玩去了,才不像哥哥那樣貪玩。”嫣然自小就和胞兄黏在一塊,後來長大了,長輩不讓他們像兒時那樣親昵。她這才往姑娘堆裏紮,“紮”了幾年,性子已經嫻靜許多,卻依舊是個俏皮人,只是不咋咋呼呼大大咧咧了。

齊妙聞聲微頓,“進宮?聖上又來召見麽?”

“不是呀,是九公主召的。”嫣然轉了轉眼,明白過來,是聖上召見?也難怪進宮後不見九公主,許是借了公主的名義吧。不過要見就見,為什麽要借別人之口?

“那可見到聖上了?”

“沒有。”

齊妙眉頭微擰,不安感又加了幾分。等夜裏丈夫回來,她便和他說了這件事。身為女子,心思更細膩些,已嗅到壓迫感,“聖上召見小玉,小玉帶了嫣然去,聖上也不露面。這是不樂意小玉回避他吧?這見了還好,可不見,卻總覺聖上心中有氣。這九五之尊少有人敢忤逆,就怕忤逆得過了,觸了他的底線,真將小玉收進宮裏去。”

魏臨年輕有為,登基後更是收覆許多疆土,滿受朝野稱讚。這樣孤傲的人,謝崇華也有些擔心他真會沖動之下下旨把玉兒召入後宮,“玉兒可想去後宮?”

齊妙搖頭,“玉兒的性子二郎也清楚,哪裏是會想入宮的人。而且以她的脾氣來說,進了後宮,無異於是進了狼窩。我們在宮外,也難以顧及到。更何況當年厲家外戚幹政一事,已讓先皇和聖上對外戚掌權深惡痛絕。聖上歡喜小玉,恩寵若不少,那二郎身為丞相,本就得君心。如此一來,難保日後聖上不會防衛我們謝家。且不說玉兒不願入宮,就算是對我們整個謝家,都是禍事。”

謝崇華早已想好,等自己年過半百,就帶著妻兒回故土,悠然南山去。所以外戚幹政什麽的,問題倒是不大。只是玉兒不想入宮,這才是他所擔心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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臘月初七,明日就是臘八,要過臘八節了。

謝家一早就讓廚房做了準備祭祀的食物和東西,天一亮,兩輛馬車就往郊外趕去。

今日是酒婆的忌日。

酒婆在謝家過世後,是謝家和徐伯一起埋葬的。徐伯最後終究沒留下一個子嗣,幾年後也過世了。四年來,都是謝家為他們清掃墓碑雜草,每年清明和忌日,都前來上香。

小玉和酒婆感情最深,將她當做祖母看待。而徐伯過世前,令狐家平反後得到的恩賞和大宅鋪子,徐伯都依從胞姐的叮囑,全都留給了小玉,當做嫁妝。

今日天寒,小玉掛念酒婆,心緒難安。回來時染了風寒,大病了兩天。喝了藥後好轉許多,卻還沒完全恢覆過來。偏是這時宮裏來人,說後日皇家圍場大開,請謝家府上公子姑娘過去瞧看。約莫會有一百餘人同看。

小玉身子不適,就推了天道之魔蕭引鳳。圍場開的那日,謝崇華在外忙,齊妙也出門了。弟弟妹妹又不在家,小玉在房裏待得悶,便出來走動。快到正午,管家來稟報,說邵還來了。

邵還聽說謝丞相還在朝廷忙,又意外又覺是情理之中,“本以為今天聖上都去圍獵了,謝大人會休沐一天,沒想到還在操勞公務。”

小玉笑道,“爹爹他只有想帶我們外游時,才會休沐。”

邵還見她氣色不佳,問道,“前兩日聽說你病了,如今好點了沒?外頭冷,倒不好多走,免得又吹了風。”

“沒事的,前幾天喝了許多苦藥,再不好的話,都對不起我的胃了。”他來這是客,家裏沒其他長輩在,她身為主人家,總要來見見和他說兩句。只是沒想到他還會問候自己一句,有些意外。

邵還說道,“我這就走了,謝姑娘快進屋裏去吧,不打攪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等過了兩天,快完全康覆,齊妙才許她出門。走前又將手中一個暖爐給她,把披風系緊,叮囑道,“去了何家姑娘那就趕緊回來,不要又跑去大街小巷的鋪子閑逛。”

“知道啦。”小玉悶了幾天,這一出去,覺得整個人都活過來了,渾身舒暢。

去何家和幾個閨中好友說了半日的話,用過午飯,她才回來。回家途中經過自己的鋪子,見鋪子裏沒人,便下車進去瞧看。這一瞧就抓到在偷懶的掌櫃了,惱得她責罵一頓。

這是酒婆婆留給她的鋪子,她可不能糟踐她的心血。直到掌櫃認錯,她這才準備回去。可從鋪子裏出來,馬車卻不見了蹤影。不但馬車不在,連下人都不在這。她滿心困惑,左右看看,真不見人了。

“謝姑娘。”

是男子的嗓音,但卻尖細得讓她立刻就聽了出來。轉身看去,果然是平日那常來的公公。

“魏公子在前面茶樓等您。”

小玉猛地一頓,正要說不去,身旁已站來兩個高個男子,不就是魏臨身邊的護衛。那太監微微彎身,又低聲說道,“姑娘不去的話,只怕剛才在這消失的人,就回不去了。”

小玉咬了咬唇,一瞬對魏臨已生出氣惱來。

到了茶樓,太監打開門,魏臨正坐在那,面前茶水未動。見她來了,喚她過來坐下,將糕點往她前面輕推,“都是你喜歡的。以前我們來過這一次,兩年前的事了。在我登基的三個月前,後來就再也沒來過。”

見她臉色不好,魏臨也沒在意,只是仍舊說著自己想要說的話,“不吃麽?如今不吃,以後就很難吃著了。”

小玉終於看他,“什麽意思?”

魏臨禁不住笑了笑,十分冷然,“朕要見你一面這樣困難,那就只能把你留在宮裏。這樣你就沒有借口推脫了。”謝崇華來見過他,說了許多話。說來說去,只有一個意思——玉兒不能進宮。

他是當今的皇帝,可謝家這兩父女,卻根本不將他當做皇帝。

這話等於將兩人之間的窗戶紙捅破,小玉本想就這麽各自明白地過去,誰想魏臨竟攤開來說,還要將她帶進宮裏去。

魏臨見她怔神,唇抿更緊。一會才道,“我讓人私下尋你,你不來就罷了,我不氣你。可我尋了圍獵那樣的機會,百餘人在,你卻還是不來。謝小玉,你過分了。”

“我上回真的是病了。”

“你哪回都是真病侯府商女。”

“我……”小玉被堵得無話。

兩人默然無語,氣氛沈滯許久,她才說道,“皇帝哥哥知道我什麽不進宮見你的……只是因為突然察覺到了一些事,而那些事,不是我想做的。我敬你為兄、為友,從沒有過其他想法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魏臨看著她,盯得她目光回避,“那又如何?”

被從來都是寬待自己的人冷聲逼問,小玉又詫異又難受,腦子像冒了火般,燒得她腦袋疼。

魏臨終於是察覺到她臉色不好,雙唇也見白色,遲疑,“你真的病了?不是已經過了很多天麽,怎麽還沒好?沒找你小叔看看?”

“我沒事。”小玉低聲,“以前騙了你是我不對,如今你不信我,也不奇怪。”

魏臨聽她語氣軟綿無力,真是病了。見她面色蒼白,他起身道,“回去吧。”

小玉擡眼看他,聲音很輕,“我不想進宮……”

魏臨忍氣,“你非要現在跟我說明白?”

“如果早點察覺,就好了。”

“什麽?”

小玉終於是重新看他,眼已有些紅了,“早點知道男女有別……”

魏臨緊盯,“我對你是不是不好?你就這麽不願意待在我身邊?”

“我只是不想進宮……”小玉囁嚅片刻,才說道,“爹爹只有娘一個人,我的兄弟姐妹,都是爹娘的孩子,都是我的親生手足。沒有姨娘,沒有庶出的弟弟妹妹。這樣就挺好。”

魏臨楞了楞,“所以……哪怕你願意留在我身邊,你也不願意留在宮裏?”

小玉心裏一瞬竟是同意這句話的,知道了這年頭,她也有些楞神。真的敬為兄長嗎?那為何這種事她會覺得可以?她頓時有些慌。從什麽時候開始,她沒有再將他當做朋友來看了?連她也不知道。

她寧可不要知道。

魏臨見她久久不答,只是埋頭,氣色越發蒼白,接近慘白。他於心不忍,不再逼問——她如今也算是答覆了他。

哪怕不是因為皇宮,她也不會跟了他。

沒有一點男女感情在,又怎麽能強求。

他喜歡的是怎麽樣的謝小玉,他清楚。真困在宮裏,久了,只怕她也會變成自己最不想看見的那種人。

“玉兒……”

聲音不再強硬冰冷,像是從遠處飄來。小玉高燒漸重,腦子已經很暈。擡臉看他,俊氣的面龐唯有落寞,只看得她滿臉不忍。隱約察覺到了什麽,又痛心,又不得不痛心下去。

眼驀地一濕。

淚眼看去,想和他說些什麽,可終究沒有說出口。

一旦說了,就像將沼澤地的大門打開,陷入裏面,再不能出來。淚珠滾落面頰,小玉已經無法再支撐下去。

魏臨看她越發恍惚,知道再不能留她,要送去醫館醫治。

最痛苦的不是生離死別,而是生生別離。

小玉只覺額上貼來的唇微涼,克制,又慎重,又決然軍寵,霸愛二手妻。

寒冬臘月,卻比不過兩人心中的寒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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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年一過,便是元宵,又迎二月會試,轉眼三月。光陰如梭,快得叫人回想起來,便覺不可思議。

殿試之上,從天下士子中挑選的十名進士,對殿試試題各有見解。都是出類拔萃的讀書人,都是未來的國之棟梁。魏臨細細聽著眾人對考題的看法和答辯,十分滿意這次的科舉人選。前面十人已答完,輪到最後一人,魏臨已聽得有些疲倦。

可這人的妙答妙論,從聲音裏都聽得出來的激昂,讓魏臨聽得愈發感興趣,終於是擡頭往殿下看去。

只見是個器宇軒昂,朝氣蓬勃的年輕人,年紀看著並不大,興許連二十都沒有。有著和旁人不一樣的朝氣,哪怕是自己盯看,他也不畏懼。

太監在旁耳語,“會試一等,懷南邵氏一族的,與兵部尚書宋大人是遠親。”

是以前大央有名的謀臣世家,後來沒落過一段時日,如今又崛起了麽?魏臨面色一如既往冷峻,沒有過多的表情。直到目光落至那邵還的腰間,一個冰藍色綢緞香囊落入眼中,他的神情才微微有變,而那邵還在說什麽,他已聽不清了。

“走上前來。”

突然落下的話打斷了邵還的話,這是前面九個人不曾有的,而且還要他上前。在旁人看來,哪怕這是打斷一個人說話,卻是天大的恩寵。

邵還上前三步,沒聽見太監喊“停”,唯有再往前三步。仍是沒說話,不得已,繼續往前,直到快走到石階那,魏臨才終於開口,“停下。”

那香囊在這裏看得十分清楚,那面上的海棠花,是他見過的。雖然香囊好看,可是上頭那一朵花兒,繡得有些偏了。不仔細看,是看不出來的。

可誰讓他仔細看過。

她這幾年戴過什麽首飾,用過什麽脂粉,他都記得。

後宮嬪妃的名字他都不記得,她的全部瑣碎,他卻都清楚。

邵還不知聖上沈思什麽,說也不是,不說也不是。連旁邊的太監都覺氣氛尷尬,俯身請示。魏臨面上神情又恢覆冷峻,“繼續說。”

可心思已完全不在上面。

她說過,香囊是不會隨便送人的,除非是……喜歡的人。

邵還既然是宋大人的遠親,而宋大人又跟謝崇華是摯友,邵還認識謝崇華,又和小玉走得近,並非沒有道理。

殿下的人文質彬彬,能入殿試,也是才華橫溢。俊朗的書生模樣,又滿腹經綸。原來她喜歡這樣的男子,看著儒雅可靠,又沈著冷靜。

心底慢慢生出一絲嫉妒來。

嫉妒得連他也不相信自己竟然嫉妒一個書生。

殿試畢,翰林學士拿著眾人名冊去書房請示名次。

魏臨翻看許久,都沒定下。旁人只道他慎重擇之,畢竟是他登基之後第一次主持殿試,慎重點總是好的。

魏臨先定下探花,又在狀元榜眼人選上想了很久。

以邵還之才,雖然後半段並沒聽見,但前面卻十分精彩。否則又怎會讓他疲憊時引得他擡頭去瞧。

可是……

他喜歡的人喜歡他鳳臨天下女帝沖天。

現在他還要去讓這人做狀元。

連貼身信物都送了人,他欽點這人為狀元的話,不正是洞房花燭夜,金榜題名時。那她就是狀元夫人了,還是他親手促成的。想到這,連魏臨都禁不住露出自嘲來。

等了半晌的人見氣氛不對,沒有插話多問。又等了半日,才終於有人悄聲,“聖上……”

翻著名冊的魏臨稍稍回神,忽然想起一件事來。

她說過,如果能嫁狀元就好了,就能一直留在京師,因為她不想嫁個武將。打仗時,又顛沛流離。

狀元……魏臨又已沈思。在旁人再次提醒之下,他終於指了指,“他。”

翰林學士雙手捧過名冊,上面是兩個大字——邵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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科舉放榜前一天,邵還又去拜見了謝崇華。但沒提及殿試一事,因為那日的情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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